我是一个傀儡师,每天做自己该做的事,做一个精美的人偶。来的人各色各样,目的五花八门。
一个虚假的人,得用阳寿来换,我对来的所有人都说了清楚,但契约者依旧前仆后继。
傀儡师住在市井间的朱红大院,每天都能听见不远处即逝的喧哗,可她的院落只有扑扇着双翼的机械蝴蝶。真无聊,于是我用了最珍贵的材料要给自己做一个人偶,一个白色长发,金色双眸,面容精致的傀儡。
我很满意,他是我的新作品,我在做他心脏的晶石上,除滴了一滴海水外,还加了自己的心头血,就是这么一点心头血,差点要了我的命。可毕竟我没有多余的阳寿去养一个傀儡。就这样,他活了。
我叫他“温”,谁叫大海温柔又包容呢,可是他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他不是谦谦君子,也没有温润如玉,相反,它像一块硬邦邦的顽石,沉默而不善言辞。可惜了,这副好皮囊,费了我好大功夫。
于是,我改叫他“隐”。
他陪了我好久,他从什么都不会到什么都会,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很聪明,教他一些东西,他学的很快。最明显的就是他的厨艺,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再到现在一桌的精致菜肴,他一直在努力变得更好,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做的每一个傀儡是什么样就一直是什么样,我想,隐是个例外,他的脑子里没有别人的记忆,我没有希望他向谁或成为谁,我对他没有要求,他在按自己的意识生活,真难得。
“隐,去龙山,取龙晶。”
“是。”他没有问为什么,安静的听从我的安排,真乖。
他身着素衣,将一把精致而锋利的长剑抱在胸前。剑是我做的,那是他安静乖巧且任务完成度高的小奖励,傀儡师可是做东西的一把好手。他远行,身着布衣,拿着剑,便走了。
他没忘记他是一个傀儡,无需食宿,日夜兼程。
三日了,他该回来了。
我的隐很厉害,可我在院子里看着耀阳东升西落。只来了两个人,一个丧子的老妇人,一个被抛弃的妖精,两个可怜人,但没有隐,他迟到了,我要罚他,他不乖。
我在心里数着日子,七天了。我意念一动,指尖显出一根根极细的红线,隐很乖,于他,我还没这么做过。
我成了云端之上的天神,俯视着红线的那头,阴暗湿冷的水牢,他原本凝脂般细腻的肌肤现在满是可怖的伤痕,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头发乱糟糟的,我差点认不出它原本的色彩。
我清美的所有物被弄脏了。
但我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这个水牢是山妖的地盘,人多势众。其中几个头目有点东西,况且在龙山脚下,受龙庇护,有好几个厉害的阵法为他们助威,难怪他成了这副模样,山妖……呵。
指尖微动,一座小山高的土巨人拔地而起,顷刻便将山头上的建筑碾成了碎瓦。绵绵的青山,一片死寂。
我将隐带了回来,处理这个坏掉的玩具。乌黑光泽的长发,紫罗兰色泽的双目和带有记忆的心脏,我将一个形状繁杂的图案用刀刻在他的后颈。
就这样,隐又“活”了。
他变了眼睛和头发,可他还是同从前一样。第二天晚上我发现他背着我离开了,夜很深,我指尖的红线轻轻地萦绕在他的脖上。没有牵动,他也没有发觉。
他不会背叛我,我在心里默默的想我,不知道我把手中的红线攥的发紧,我透过虚无看见他跪在当时被我震碎的山头,用手一点一点挖着碎石沙土,如此啊,在找什么吗?
我没再接着看,起身在院中烫了一壶酒,待他归来,夜深露重,酒温了一宿。等东方泛起点点红光,他才踏着黎明归来,他看见我愣了一下,有些局促的走到我面前,双手背了起来。
人已微醺,语气开始不善。“跪下。”他没有任何犹豫,跪的又快又响,我听着都疼。
“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了出来,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旁,是那柄我亲手制作,但断成了三段的长剑,他的奖励,也是唯一的、来自我的礼物。
他原本美玉般修长白皙的双手经过了一晚上,已经划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十指又红又肿,一身夜行服也弄得脏兮兮的。
啧,胆小鬼。不敢告诉我,不敢让我帮忙,还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你又不是不会痛。”
日出东方,天光大亮。少女在树荫下边清理伤口边细细的说教,少年跪地仰视,沉默的看着她。眼里单单少女一人,万物都成了陪衬。似骄阳,似曙光,最终,傀儡也走到了阳光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