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了一眼李宛,眉间皱成了一道川字,今天的薛玉和以往的薛玉可谓大相径庭。

从前只要她说往东薛玉绝不敢往西,只会唯唯诺诺听她训导,哪里会像今日这般出言顶撞与她。

外面的雨哗啦啦的响个不停,着实吵得叫她心烦。

沈凝扶着老夫人走进了里屋,挽着她坐在了屋内上方的椅上。

老夫人这才仔细去看那薛玉,她皱了皱眉不悦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年府里的焦布总共就得了九匹,我屋里也才收了三匹,给煦儿做夏衣用了两匹,你是煦儿的夫人衣裳上也不可马虎,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怎么穿在了她身上,我就不当家几年,竟不知咱们府里的小小姨娘也能越过咱们的头上,和我们比肩了。”

李宛站在老夫人的左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薛玉的衣裳是出自府里的焦布,之前在天香阁里一心扑在那香粉上头竟然全没有注意到此。

又是金子又是焦布看她今天还怎么收场!

“这身焦布呀,”薛玉抬手看了一眼身上衣服,笑意不达眼底,“是夫人特特派了身边的紫苏姑娘送于我的,夫人身边的嬷嬷还说妾皮肤白,是这府里最适合穿天水碧的料子的人。”

她边说边扫向上方几人,“原来老夫人是因为这个贵临茗月轩,我还以为夫人的意思便是老夫人的意思,既如此我脱了便是。”

说罢,薛玉还真动手去解身上的衣服。

沈凝心头一跳,眼锋凌厉扫了一眼薛玉口中所说的婆子,那婆子果然吓得低下了头,她虚虚一笑,对老夫人说:“老夫人忘了,之前大爷叫妾凡事不可过于节俭,出门在外亦不可旧衣素服,妾想着大爷和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福泽院里的姨娘们,妾看三姨娘往常的衣服过于简朴,便做主将我里头的份例拿了出来,这才赏了两匹料子。”

老夫人眼睛一眯,屋子里围满了女使婆子,现在她当着众人的面脱衣赐还,岂不说她一个老太太小气,为难一个姨娘。

焦布虽难得,名声却不能有损,老夫人心在滴血也只能忍痛割爱,“罢了罢了,既然是阿凝赏的,你就好好穿着吧。”

薛玉哪里是真的脱,不过是装装样子,老夫人都发话了,她自然也就停手了。

“叫你厉行节俭不是让你这般挥霍,焦布多难得,你却用在一个姨娘身上,以后库房里的东西都需我过目才可使用,”老夫人用只有沈凝二人听到的声音响起。

“是,”沈凝立在一旁唇线抿紧。

而一旁的李宛听到方才的对话却是怨愤不已,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哪缺过这些焦布,不到五月里头就比左邻右舍家的娘子们早早穿上,惹得小娘子们阵阵艳羡。

如今出了嫁,穿的却不如做女儿家的时候,这才站了多久,就感觉身上有些黏腻。

沈凝这个嫂嫂当得好啊,宁愿赏给一个这么卑贱的人也不孝敬给小姑子!

李宛眼皮上抬微微往右瞥了一眼,沈凝立在边上,一副端庄得体的模样,呸,不过是年老色衰的老女人,还说薛玉皮肤白,是这府里最适合穿天水碧料子的人,这些嬷嬷哪会奉承薛玉这种贱人,定是沈凝平日教唆的。

要说白,她养的这身皮肤才叫一个肤如凝脂!

沈凝什么眼神,薛玉那副面色顶多就是苍白,一点气色都无,岂能和她金尊玉贵的嫡女相比!

李宛缓了缓神,提醒老夫人正事要紧。

“薛玉,焦布之事便算了,但你方说不知为何叫你跪下,我这便好好告诉你,”老夫人被提了醒,高声说道,气势十足,“今日在天香阁,你明知宛儿想要买伴月香,却公然冲撞宛儿令她空手而归,你作为妾室身份低下而宛儿是咱们家嫡女,身份高贵,她是主你是仆,目无尊卑,是为欺上,这是其一。”

说到这儿,李宛抬头挺胸轻蔑的看了一眼薛玉。

薛玉不甘示弱同样回她一个眼神,李宛没有想到薛玉都快死到临头的了还会对她使白眼,一口火气上来正欲发作,老夫人却刚好喘完气将李宛的话生生憋在了肚子里。

老夫人润了润嗓继续说:“这金子虽然是卫公爷赏赐给你的,但你身为李家之人,用的一丝一毫皆出自李家,不将这金子花在李家身上,却私自动用花在了替自已装扮上,是为侵占,这是其二。”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金翘儿听得句句心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是老夫人和李宛的刻意刁难,欲上前为自已主子争辩。

银翘儿偷偷拽住金翘儿的衣袖,金翘儿眼神示问,银翘儿朝薛玉那个方向努努嘴,示意她稍安勿躁。

薛玉淡然一笑,突然朝金翘儿银翘儿这个位置坐了下来,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态度。

“大胆,”林嬷嬷喝道,“谁允许你坐的,还有没有尊卑之分了!”

林嬷嬷话落,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便想上前将其围住拿下。

从金翘儿的角度看去,薛玉不慌不忙向四周扫了一圈,眼神凌厉狠毒,那几个婆子还真被吓唬住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老夫人,您刚刚说的这两点不对,薛玉不敢苟同,”薛玉见此,这才满意的开口回话。

老夫人还没开口,李宛的声音已经响起:“胡说八道,老夫人说的句句在理,哪里不对,且用得着你苟同吗,分明是你不敢认下,怕老夫人降罪罚你,母亲,我看也别和她客气了,直接交由女儿我处理!”

老夫人对薛玉今日的行为已然恼火,李宛这样说,也想顺水推舟,以她对自已女儿的了解,薛玉要是能活着出来也得脱层皮。

而李宛都这般说了,众人却看到薛玉只微微一笑,笑里哪有往日的惧意,老夫人还未来得及点头应允,薛玉却道:“原来李家是宛娘子当家做主呀,这说得好听是宛娘子协助夫人料理家事,说得难听便是出了阁的女儿手伸的太长,想分一杯娘家的羹。”

声音不响,却如一道平地惊雷在沈凝心里掀起一阵浪花,李宛已是别家妇却越过沈凝管起自已后宅里的事,有一便有二,长此下去,管家权岂不旁落。

在老夫人默许前,沈凝忙说:“既然老夫人将这两点公布于堂,不如听听三姨娘怎么说?”

料这薛玉也掀不出什么花样,老夫人便道:“也罢,我就听听看你如何狡辩!”

就差一步,她就能亲手狠狠鞭打薛玉,却被沈凝截胡,李宛不快的皱着眉头。

薛玉心内闪过一丝嘲笑,这姑嫂两人日后怕是在明面上都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