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道冷硬的身影闪身到苏杳身边,乌黑的眸子盯着其他俩人,说不上有什么情绪反而更加让人生畏。

少年郎君却并未露出异样,笑容温和地朝自照微微颔首,“劳烦姑娘了。”

自照正扶着苏杳下驴车,闻言回头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奉命而为。”

苏杳没有心思去管俩人的眼神,乖顺地等着自照抱着她飞天。

其实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飞天,自照抱着已经窝成一团在她怀里哇哇大叫的苏二姑娘脚尖从一颗一颗巨大的树木上轻移,速度极其快,往往刚刚还把苏二姑娘吓一跳的雀儿眨眼就到后面七八颗树了。

苏杳努力地去适应,委委屈屈地捂住自己的嘴,余光却不小心瞥见了自照耳中似乎有抹白,她立刻就明白了是什么,不可置信地哇呜出声。

自照还在庆幸,幸亏自己随身带了手绢。

而山脚下,少年郎君挽袖看向正在划着地计算的小厮,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上去下来一共一刻半钟,约两刻半钟后我们会到山顶。”

比他们用驴子登山快多了。

人力不好估测,可姜途目光幽幽看着地上的划痕没有质疑,用了人就不要质疑他的才能,这是姜途一向的准则。

青山算完,胡乱擦掉地上的痕迹,小声埋怨道:“顺安赈灾的钱都吞也不怕遭报应!”

少年郎君站在巍峨的山前,仰视着天生天长自然而成的事物,想到的却去顺安赈灾时见到的被大水浸漫的田地,大山满目疮痍,看过来的百姓无论老小全是同黄土一样的脸色,他们麻木地看过来,并不相信朝廷会派来拯救他们的人。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父亲苍老的声音,“才微啊,御史班资知任重,谏官间绥愧才微。今不比前,今上不是个听劝谏的帝王,御史力薄,可不能没有人去说啊,有人说尚且如此,没人可怎么办啊?万一哪一天今上听进去了呢,万一呢,万一呢?他们都说御史只要动动嘴就可以了,可才微啊才微啊,这世上怎么能没有御史呢?御史怎么能不尽心呢?”

少年郎君的青丝被山间的风吹拂,他说:“青山,有我们为百姓尽心。”

青山憧憬,“主子,就差山顶没搜了,我们今日就将灾银找到,顺安的百姓就能多一条活路了。”

姜途没有回话,长而密的睫毛像翩跹的蝴蝶落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他修长的两只手交叠着像是松散错落的房屋。

青山估计的没有错,不过一刻钟,苏二姑娘就被带到一处隐蔽的密林后,早到的揽月已经对周围检查过一番了,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苏析一行人就在百步远的地方,看样子也是刚刚才到,比起真正的山顶这里更像凹进去的一块纳凉之地,山路上来的地方平整,再往前是上不去的高耸石壁和蔓延出来的巨大石板,一旁有个小亭子供人纳凉,亭子边一条小溪缓缓流淌,往上是石板蔽天,给爬山上来的众人一片清凉。

苏杳怕热,躲在了溪边和石板下方的角落。

其他人累得不行,在亭中休息,苏家这一辈小的都有偶尔早起锻炼的习惯,故而苏析只是在人群里扇着折扇,脸上倒没有什么疲倦神色。

让苏杳惊讶的是谷家大姑娘也是一派轻松,似乎爬座山没什么了不得的。

自照准备下山去提着那俩人上来,揽月和自照对彼此还是很放心的,彼此对视一眼就明白了意思。

主子这次必须得看住了!

苏杳对俩人的眼神交流并不感兴趣,反正阳奉阴违她素来有一套。

自照下山去了,苏杳的目光随着苏析和谷岁安而移动,俩人竟然一起往溪边走动!还是苏二姑娘这个方向!

苏杳紧紧盯着这两人,目光在溪边巡视一边没有发现异常后又将目光投向了亭子中没什么存在感的一群人。

他们也看着那边,部分人眼中更是仿佛发出了光,他们也很期待谷岁安故技重施,把苏大郎君推下水,这样他们趁机救人,何尝不是他们这次过来的目的?而他们旁边,当归看着笑嘻嘻的很好说话的模样,实际眼睛没有离开亭中所有半刻。

林中一时竟然没有人声,只余飒飒风声。

揽月也很紧张,她家主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那边,今天还特意穿的容易行动的衣服,想想也知道,如果等会发生了什么她家主子肯定第一个冲上去。

突然,苏杳唇角往上翘了翘。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揽月脑中仿佛有根琴弦被拨动,警惕地张开了手臂。

下一瞬,不出揽月所料,她果断出手将突然从树后冒出的苏杳拦住。

揽月松了口气,无奈唤道:“主子……”

像是一阵鼓足力气的风,虚晃一招“唰”的一声就不在眼前。

揽月心中的弦,断了。

忽然感到震动声从远及近,素来稳重的姑娘根本来不及想,提起裙摆不顾礼节地就往后追。

苏杳想的很清楚,在众目睽睽下怎么样才能做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最好要出其不意,最好是要被算计的人没有心思察觉,最好是站在道德最高处,最好帮忙的是个无法证明的死物。

再联系到谷岁安眼眸下约莫一指的疤痕,是落石!

也许是因为身在其中,也许是谷岁安正在讲的事情更能吸引苏析的注意力。谷岁安脸上浮现出苏杳梦中见过的憎恶神色,手指抓着苏析的衣襟,恶狠狠地说着什么。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苏二姑娘的脚步不带一点迟疑,越来越快。

终于,苏杳一把从谷岁安手上夺过衣襟并推了出去,意外的是她做这一手不仅轻轻松松,也似乎还有另外的力道在推苏析。

疑点在脑中一转即过,苏杳一手抓住谷岁安的手腕,另一只手还顺手给了苏析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意外发生的猝不及防,苏析想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瞬还在听谷岁安放狠话,下一瞬就有落石纷纷把他的妹妹埋在了里面。

落石很快就没有了,苏析的衣裳被划破了,破破烂烂地像个乞丐。头顶的石板毫无预兆地落下,他被苏杳用尽全力推了一把,接着是刚来的当归抓住了他,他侥幸地一点伤都没有。

苏析脑中发蒙,空白地什么都没有,指尖颤抖地去拿开一块石头。

下一瞬被人扼住手腕,是姜途。

他脸色苍白,气势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别乱搬石头,容易造成里面二次崩塌。”

“才微。”苏析猛地清醒过来,理智回笼,在意识到自己差点做了什么时声音更加颤抖,却猝不及防看到姜途身后的自照冷地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她好像在说:如果苏杳有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苏析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何须别人,如果他的妹妹有事,他必以死谢罪。

姜途现在没有别的思绪关心好友,幸亏他去别地赈灾时跟着学过相关内容,他观察着石头落下的地方形状,头也不回地和青山道:“选两个腿脚快的去官府,各两人去苏家和谷家,留下聪明和有力气的来搬。告诉他们不准大声呼喊。”

青山应下,转头就向亭中目瞪口呆的那一群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