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张建辉担任项目负责人也半个多月了,按规定,他必须参加每个月一次的办公会。在余助理把会议时间通知到他以后,早上上班就直接往公司走,等他到会议室所有部门负责人已经就位了,他挑了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他不知道流程,今天刚好见识一下,最后落座的是二老板,毕竟整个公司大小事务都是他在管,自然而然他是主角。

会议开始,第一项流程是月度优秀员工和后进人员的评选。余助理装模作样地把所有上榜的人员评选理由读了个遍,然后参会人员根据自己的意见进行投票,选取先进评选3-5人,后进人数也是如此。

毫无疑问,张建辉上榜了,先进榜上有他,后进榜上也有他。先进榜就不说了,也就什么工作认真负责、有责任心什么的,当技术总工的时候被评上过几次,后来他对这些东西也就腻了。能不能评上,评给谁,还不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吗?你再卖力、再怎么样,他眼里没有你,白搭。相反,你在他那挂上号了,哪怕工作再水,榜单上也会有你。

让张建辉感到奇怪的是后进榜上给自己写得那些评选理由,让他愤怒,让他哭笑不得。什么没搞好办公室卫生、食堂油烟大等等,不用想,这肯定是物管那帮孙子干的。甚至还给他安了几个莫须有的理由对部门员工管理不到位,区别对待,这都特么什么理由?最可气的是说他在刘安超发票事情上跟进不足!肯定是蒋春梅那恶心婆娘干的。这也就算了,完了自己还得逐条解释原因,要说他知道的还能解释,毫无根据的理由他怎么解释?

轮到他说自己的评选意见时,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他解释说:“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平时由于工作的局限性,和公司其他部门同事接触不多,关于先进和后进员工的评选我就不发表意见了,请领导见谅。……”

“没有这样的说法。张建辉,你这么说只能说明你不想得罪人。”二老板杨红军没等张建辉说完就打断了他,“说明你品那个是工作里存在不足。你再仔细考虑一下,办公会不是儿戏,没有保留意见这样的说法,在这个会议室里召开这样的会,就是要解决问题的,董事长经常说,干好工作的前提是思想要统一,要敢于指出别人的不足,也要看到自己的不足,指出别人的错误不是得罪人,相反是在帮助他成长进步,也是对自己的警醒,要不然召开这个会议就没有意义了,大家各干各的,我也轻松,你们也轻松。好,你接着说。”

杨红斌这话说给张建辉听,也是借机教育这些部门负责人。张建辉接受的传统教育也没教他面对这种场合如何应对啊?于是他咬咬牙,终于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我的意见是先进员工为李某某、杨某某、许某某,后进员工没有。”

在座的人听完他的话哈哈大笑,他又紧张又羞愧:难道又说错话了?

“张建辉,你是不是把我刚才说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才和你说,要毫无保留发表自己的意见,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要不要你先出去好好想想再进来?”杨红斌再一次提醒他。我艹,非要我说,后进榜单上那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何况本就属于不同部门,他们站自己跟前都不一定能叫上名字,他们平时什么工作状态我又怎么知道?单凭几句话就给人定性这不是胡说八道、乱扣帽子吗?

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连同耳朵都红透了,还是杨红卫帮他解围:“这样吧,你第一次参加会议,给你破一次例,会议结束后 你再找余助理补充。”张建辉点了点头。

杨红斌淡淡地说了声:“继续。”

张建辉旁边的某部门负责人刚开口,杨红斌不耐烦地叫道:“我说的是让张建辉继续,他的问题他还没解释的嘛,还是你要帮他解释?”

他这一吼,吓得那个部门负责人立马闭嘴,而本就紧张的张建辉此刻大脑也停止转动了。

“你是想让我们等到你下班吗?”杨红斌不耐烦地催促。张建辉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使劲咽了口唾沫开始逐条解释:“办公室卫生确实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会加强;食堂油烟大,这个……嗯,这个……也存在,我们想办法处理;对部门员工管理不到位这个事上,我确实也不清楚是哪方面做得不到位,希望能够具体指出,我好制订措施改进;刘安超发票这件事上,我自己经验也不足,过程跟踪也不及时,以后我会多注意办事的方式方法,给相关领导造成的不便请谅解。我的话说完了。”

杨红斌听完他的解释倒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了句“下一个”便略过了他。

此刻张建辉如同坐在针上一样难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他已经顾不上开会开些什么,讲了些什么内容了,只想着这会议早点结束。等到这些部门负责人都说完,杨红斌才慢悠悠地说出了他自己的意见,毫无疑问他的意见也是最终的评选结果,早知道这样,你直接说不就行了,浪费时间干嘛呢。接下来他又讲了几点和几个项目有关的,都是些什么安全、质量、进度、成本的要求,老一套了,都快被说烂了。

终于,会议结束了,张建辉脑子里一片空白,余助理不失时机地跑过来问他后进人选的意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还是选择拒绝,杨红卫看到这一幕,示意余助理不用了,他这才作罢。看着那些人有说有笑地走出会议室,又看看没人搭理自己,张建辉低着头、红着脸独自走出会议室,他不敢去看其他的眼光,那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在他身上,说不出的疼。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老张,正常,你要慢慢习惯这样的氛围,以后只会多不会少。”张建辉回头看是傅洪,他不免感到一阵暖意。而之前他的直接上级杨东则是有说有笑地在他前面走着。他只觉得鼻子有点酸,但还是强忍着点点头,“老板,我不想干了,要不你帮我和二老板说说,让他重新找人吧。”

“不要这么快就否定自己,你在下面干得可以的嘛,只是这口短的毛病要改一下。”张建辉听了他的话本想再说些什么,可现在是在公司,有些话不能直说,傅洪告诉他:“先回去,干好你的工作,有什么话等我忙过这两天吃饭的时候又说。”

“好的,老板,那我先回项目了。”

坐进车里,他彻底爆发,甚至有点发狂:我特么的到底有什么错?错哪了?什么狗屁评选,什么客观公正,都是些瞎话、屁话,去你大爷的吧。

这哪是什么办公会,明明是借机批斗自己,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干嘛,不就是没按你的意思说嘛?实事求是有错嘛?我不认识其他人有错嘛?想当初评选表发到自己手里的时候,本想着把蒋春梅、杨志、杨东什么的写上去,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妥,如果用鸡毛蒜皮的事当评选理由,这和鸡蛋里挑骨头没什么区别。张建辉恨不得狠扇自己几耳光,让你不写,你为别人考虑,别人随便抓住你点问题就无限放大,如何,善良换不来善良,被当众恶心的滋味不好受吧。

没有心机,在这个环境里很难活下去,真诚不见得任何时候都是对的,诚实也不见得是好品行,尤其是在老板设计的这套规则里,只有他定义的对与错,不适应,只有被淘汰和自我淘汰,或者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