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葭出去后,季南星又问松音:“这几日城里形势如何,岩九可跟你说了?”

松音既然要一直跟在季南星身边,季南星就不能再将她当一个普通婢女看待。如果不让她尽快成长起来,世道险恶,她很可能被人给坑蒙拐骗了不说,还会成为自己的一个弱点和累赘。

虽然说起来似乎有些无情,但事实如此,季南星既然选择隐姓埋名,独自闯荡,就不再需要那种只会伺候吃饭穿衣的丫头。松音要跟着她,那以后便没有了以前那种波澜不惊的安稳日子,她们都必须要共同长进才行。

松音没想过这么多,她只知道郡主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做。她想了想岩九上午对自己说的内容,这才答道:“嗯说了,说是国公爷打着交接事务的名义,已经带着那位范大人在城中转悠了好几日,那位范大人很是着恼,估计已经快要忍不住发作了。”

季南星自从那日打探到这位范大人的来意后,就隐约猜到了这件事背后的深意。国公爷这一举动倒是让她对心中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她思忖片刻后,又问:“沈二公子这几日在做什么?”

松音一怔,心想她家郡主这总算是对未来姑爷上心了吗,正准备雀喜,但很快又蔫了下来:“沈二公子这几日都没过来,我昨日还特意向岩九叔打听过,岩九叔也说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沈公子了。”

“沈二已经好几日不见了。”这句原本是季南星的自言自语,松音听了却猛地点了点头,“是啊,好几日都没见着。”

季南星沉默半晌,忽的又笑起来:“这父子俩的动作倒是快。”

……

此时的沈二,正坐在梁城外的一处露天茶寮喝茶。

梁城毗邻京都,也是从陇右回京都的一条必经之路。

沈二带着八个人,一路各自跑死了好几匹马,日夜兼程,这才短短十日便到了梁城。

皇帝在卫国公大军抵达宁远之前,便叫人给范杭送了口谕,且口谕的内容是要卫国公在夺回宁远城后,大军不动,即刻自行返京。

能在官场上混到这个位置的都不是傻子,很明显皇帝这是打算过河拆桥,想趁机除了卫国公。

他们这位皇帝本就是个猜忌心极重的人,卫国公当年手握重兵,常年驻守一方,且因在军中威望极盛,早就引得了皇帝不满。

而沈炼也是因为深知他的个性,当年才会故意称病回京,在京中赋闲多年。此次若不是沈珏出事,他是断然不会主动请缨出战,可也正因如此,让皇帝对他的不满又重新到达了一个顶峰。

皇帝想要息事宁人,你卫国公却非要请战,皇上没同意你的要求,你儿子就在太后出殡路上大闹一场,想以此来逼迫帝王妥协。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你说皇帝如何能不恨你沈家,如何不想除掉你。

因此皇帝一开始就打好了主意,你要战那便去战,总归这天下江山都是自己的。若是沈炼一时半会拿不回城池,亦或是这场战事兵员物资损失惨重,都可以想个由头给他治罪。

又或者这些都没发生,沈炼也顺利夺回了城池,那就在召他回京的路上,偷偷派人把他给解决掉。反正沈家妇孺还拿捏在皇帝手里,就算沈炼察觉到了异样,谅他也不敢不顾家人性命,做出忤逆不道之事。

沈炼看明白皇帝打的这一手好算盘后,与沈二长谈了一夜。他在执意请战出征之前不是没想过会激怒皇帝,但沈珏是他的儿子,是他悉心教导长大的长子,他沈炼戎马一生,如何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就眼睁睁看着那些胡人,在沈珏以命相守的土地上屠戮百姓、凌辱国威。

所以哪怕明知会有这种结果,他也毫不后悔。

沈炼不是那种迂腐古板之人,做不到君要臣死,臣一家就洗好脖子等着这种蠢事,但若是说反了这顾氏皇权,那似乎又有些天方夜谭。

功名爵禄他们可以不要不在乎,但亲人的性命却不能不顾。

因此沈家父子商议了一夜,最后决定让沈铮先偷潜回京都,找机会从宫里救出沈家妇孺。

这时茶寮老汉端来一壶凉茶并几样干果小食,谢寻将沈铮面前的茶碗涮了涮,才又替他倒上茶水。

他们一行共八人,眼看着临近梁城,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办作镖师,茶寮外还停着他们押镖的两口箱子。

这个茶寮在通往梁城的官道边上,三四张桌子,规模不大,但来往行人有不少会在此处停下来歇个脚,喝口茶。

整个摊子只有一双老头老太,以及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看守。单看面相,这三人都像是那种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乍一看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沈铮这些人都是前不久才从战场上下来的,对血腥气十分敏感,而他们刚一走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因着这个原因,他们一行不免对这三人多留意了几分,果真发现那个妇人在找装茶点的盘子时,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才找到盘子在哪儿。一个一直在茶寮打杂做工的人,竟然会不知道物品摆放的位置,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沈铮一行人个个心中有数,所以那老汉端来的茶水压根没有入口。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骑马的人路过,那二人穿着官服,看样子像是梁城的官差,只见这两人卸下包袱,熟门熟路的寻了张空桌坐下,招呼老汉上茶。

那老汉与那煮茶的老婆子交换了个眼神,似乎是觉得这两人碍事,但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将人赶走,于是那老婆子朝老汉微微点了下头,老汉会意,这才端着茶水憨笑着朝那二人走去。

“差爷,您二位的茶,慢用。”

那两人似乎的确是渴了,咕噜咕噜的饮了两大碗,这才一抹嘴,放下茶碗打量起眼前的老头。

“欸,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茶寮原来的老张头一家呢?”

那老汉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很快又重新堆起笑:“老张头一家回老家去了,所以把这个摊子盘给我了。”

“回老家?”其中一个官差察觉到不对,有些疑惑的起身朝他走了两步,“老张头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他回哪个老家?”

“这,这……”

这会儿沈铮一行人也朝老汉看了过来,那老汉心道不好,想了半天,实在编不出不出合理的理由,索性干脆也不装了,只见他原本有些佝偻的背突然直起来,猛地一脚将面前的官差踹翻在地。

“滚犊子吧你。”

不远处的老婆子和那妇人见败露了,也丢下手中的茶壶碗碟,抄起藏在桌下的刀剑冲了过来。

不过她们朝着的不是那两个官差,而是在一旁坐了许久的沈铮一行人。

沈铮见状,飞快拎着旁边的六子退了两步,再一脚将面前的桌子朝那两人踢飞过去。

六子功夫不行,沈铮将他扔到后面,他也很机灵的找了个地方躲着,绝对不拖累小将军他们。

那两个官差已经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傻眼了,原本作为官府中人,这种时候是应该站出来制止百姓逞凶斗殴的,但见眼前两拨人这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还是算了吧。毕竟刀剑无眼,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那个没受伤的,飞快架起被人踹倒在地的同僚就要往外走,哪知刚走了两步,二人直觉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紧接着往后一倒就失去了意识。

煮茶的老婆子朝二人方向瞥了一眼,蓦地冷笑一声:“哼,原来你们早就发现了不对,根本没喝那茶。”

这老婆子样子虽然看着老,但声音却像是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沈铮也不跟她啰嗦,一脚将她踹飞出去,生生砸碎了后面的一张桌子。

再一回头,另外两人也早被其他人给拿下了。沈铮踩着那婆子的肩膀,问:“老太婆,谁派你们来的?”

那婆子干笑一声,别过脸去,并不开口。

沈铮蹙了蹙眉:“你知道我是谁?”

那婆子眼皮一颤,敛下眉眼,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模样。但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显然是被沈铮说中了,这婆子知道他是谁,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沈铮还想问话,忽的又听身后手下喊道:“不好,他们牙齿里藏了毒,这老头自尽了。”

沈铮闻言立刻伸手就去捏那婆子的嘴,谁知那婆子的嘴角已经流出了一股黑血。

“死了。”沈铮刚触碰到那婆子的脸就觉手感不对,那张脸上皱纹横生,宛如枯枝朽木,可掩藏在领口下的脖颈却细腻光滑得很,他随手摸索过去,果真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这些人还真是有备而来。

沈铮一脚将那婆子的尸体踹开,招呼其他人,“把这里清理干净,我们尽快进城。”

看来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眼下这种时候,最想除掉他们父子的只有那位高坐帝台的皇帝陛下,如果这些死士是皇帝的人,那他再想去皇宫里救人,那可就难了。

手下很快就将现场处理干净,既然身份已经暴露,那再办成押镖的意义不大,一行人索性将外面那两口装着石头的箱子扔了,轻装骑行进城。

临行前,又有人问:“小将军,这两个官差怎么处置?”

沈铮回头瞥了一眼:“不用管,这里人来人往,很快就会有人能发现他们。就算没人发现,等迷药药性过了,也能自己醒转。”

手下得令也不再多说,一行人扬鞭催马,疾往梁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