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陆知闲信,从没想过尽心抚养自己长大,给了自己许多关怀与爱的吴桂春说的话有假。

即便知道了有假,他的第一反应大概也不是生气,而是站在吴桂春的角度思考,不告诉自己或许是合理的。

可在顾君尧这里,吴桂春突然将这张照片还给陆知闲,尤其是照片上还有老姜,便是明晃晃的试探。

确切地说也不是试探,试探的是顾君尧,提了老姜的名字。

而吴桂春则是在回应他的试探,用这张照片告诉他,“我明白你在说什么。”

大清早叫走了陆知闲,或许最先想告诉的是他,但看陆知闲现在的状态,应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顾君尧想要验证一下,指着照片上年轻地老姜问他:“照片上的这个是谁?你认识吗?”

陆知闲停下手上的动作,探了半个身子过来看着照片,片刻后脱口而出:“不认识,不过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眼熟,桂春妈妈说这些都是我父母的朋友。”说完,他抬起头,睁着那双圆圆的杏眼望着顾君尧,眼中透露着一丝无辜与迷惑。

果然,压根便没认出照片上的老姜,自然明白不了吴桂春的意思。

既然在陆知闲那暗示没成功, 这照片,恐怕也是吴桂春特意让他带回来,给自己看见的。

“我出去一趟。”顾君尧将照片往桌上一拍,转身就走,速度极快。

陆知闲一愣 ,反应过来后追出去在门口喊:“你去哪?早饭不吃了啊?”

顾君尧头也没回:“你先吃。”

怎么回一趟老家,顾君尧好像比自己还忙。

吴桂春早已在办公室等候,顾君尧的到来两人都心照不宣。

顾君尧并不像沈砚书那样善于寻找得体的开场白,他直截了当地询问:“陆知闲的身世,您能告诉我吗?”

很生硬,很直白,但吴桂春并不在意,而是反问:“你跟小陆是什么关系?他的身世对你来说很重要?”

一早便察觉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似乎很在意小陆的身份。

如果是其他人表现出如此的关心,吴桂春会感到危机,但顾君尧不一样,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是个可信之人。尤其是小陆每次回话前都会下意识地看他一眼,那是一种连陆知闲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信赖,作为旁观者的吴桂春却看得一清二楚。

“很重要。”顾君尧回答地很干脆:“我需要确认,他是不是曾经的那个孩子。”

吴桂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顾君尧:“是与不是,他现在对我而言都很重要,但他是不是,这一点也同样重要。”

俩人之间的对话仿佛在打哑谜,但双方似乎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吴桂春想要确认顾君尧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而她的回答,又已间接表明她知道顾君尧想要问什么。

那便说明,她知道陆知闲是不是。

那陆知闲,便是。

也罢,陆知闲的身世终有一天会被揭晓,既如此,在人尽皆知之前,先找到一个能护住他的人。

“你听说过,星承者吗?”吴桂春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问道。

顾君尧为之一震,身为超能力者,必然知道何为“星承者”。

拥有超能力对大部分超能力者来说,无疑是中了基因彩票。但这彩票并非完美,拥有超能力的同时,伴随的便是消失的生育能力。

这个缺陷对于大部分超能力者来说可谓是无伤大雅,但对少部分十分想要后代的人来说却是个噩耗。

因此多年来,不少超能力者也一直研究着,如何能够恢复这生育能力。

但那其中不少野心十足之人,并不是因为想要一个后代,而是相传,两个超能力者孕育出的孩子,能够同时继承父母双方的能力。

两种能力或融合,或共有。

这无疑将成为更加强大的人类,这样出生的人类,被称之为“星承者”。

可这跟陆知闲又有什么关系,此时提到,难道说陆知闲便是“星承者”?

这不可能,确切地说,到目前为止“星承者”还只是个传说,没有超能力者恢复了生育能力,便也没有“星承者”的诞生。

顾君尧眉头紧锁,满脸的不可置信。

似是料到眼前人会有如此反应,吴桂春显得十分地淡定:“你没想错,小陆,便是这世上第一个星承者。”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以前想不通的地方似乎一下子明朗起来。

难怪陆知闲的虫洞还伴随着类似吞噬的能力,不难推测出,陆知闲的父母双方,定有一方的能力为吞噬。

也难怪当年他这么小,超能力都还没有觉醒之时,就出现在了异工厂。

想到这顾君尧有些心痛,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惨的人。

年少时就被抓走当成实验对象,然后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成为了那个唯一抗住药性的幸存者,毕生受着副作用的折磨。

可他现在知道,陆知闲,作为星承者,怕是在他还未出生之时,就已经有无数的人和无数的实验,等着在他身上寻找答案。

“那他当年,是怎么离开的?”顾君尧强忍着痛心的感觉,问的简洁,但两人都能明白。

吴桂春:“当年……”

等陆知闲再次见到顾君尧,已经快要接近中午,最后发现顾君尧是从桂春妈妈办公室出来的,不由一愣。

顾君尧跟桂春妈妈有什么需要单独谈的公事吗?难道福利院里出了什么事?

他不免有些紧张,连忙上前询问:“怎么啦?福利院里发生什么了吗?”

可此时的顾君尧明显有些奇怪,陆知闲上前后,他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眼前人不说话,陆知闲更加紧张,不大的脸皱了起来。

吴桂春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包括陆知闲的父母,那张照片上六个人的关系,陆知闲的出生,为何会出现在异工厂,后来又是怎么被带到的福利院。

如果吴桂春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顾君尧现在,已经知道了陆知闲身上发生的一切。

陆知闲就是当年和自己一起,在异工厂承受比特兰试验的孩子。那个每次受不住药效带来的疼痛,靠着玻璃隔板,抽泣着小声喊自己哥哥的孩子。

他们同病相怜,很早就认识。

沉默良久,就在陆知闲以为顾君尧是不是也受了什么伤之时,顾君尧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陆知闲有些懵,耳边同时传来顾君尧的低语:“没事,我有点饿,有吃的吗,小陆。”

这是顾君尧第一次这么叫自己,还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说话时的鼻息全都喷在了他的耳朵上,陆知闲再迟钝,也觉得这样有些暧昧,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早上应该有剩的包子馒头,你先垫点,马上就可以吃午饭了?”陆知闲边说边不经意地从顾君尧的怀里退出来,顺势牵着他的衣角将人往厨房带。

顾君尧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任由他带着,回说:“好。”

陆知闲没有回头,但总觉得,怎么一会不见,顾君尧好像更奇怪了,他快要比沈砚书还要好说话了。

来不及细想,也可能是错觉。

今天没有别的事,下午陆知闲准备带顾君尧出去转转,来一趟,可不能只让人窝在这小福利院里。

这些年来盘城也一直在不断地发展,作为一个四面环山的天然氧吧,旅游业一直是盘城发展的重点。

众多4A及3A的自然景区,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也可以带顾君尧去逛一逛。

等到逛完,听说两年前盘城还建成了第一个商场,陆知闲都还没有去过,那晚饭便可以在那里解决。

吃午饭的时候把自己的安排告诉顾君尧,对方没有意见,于是吃好饭休息了一会后,陆知闲便带着人出门。

盘城很小,连公交都是迷你的,去景区可以步行,陆知闲也没使用能力传送,本来就是出门闲逛,慢悠悠晃过去就好。

到了景点,陆知闲要了顾君尧的身份证,去给他买票,只需要给他一个人买票就好,盘城的景区就是这一点好,本地人可以凭身份证免票。

也因为这一点,这个舞龙峡景区,陆知闲已经闭着眼睛都能走一圈出来。

给顾君尧买好票,两人从入口进去,却在检票口遇见了熟人。

“陆知闲?你也回来了?”略微粗犷的男声,但可以听出是个年轻人。

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身形高大、微胖的青年男子,穿着检票员的衣服,应该是这的工作人员。

陆知闲辨认了一会,发现对方竟是曾经最爱欺负自己的王麟。

王麟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后就没再继续念书,初中一毕业便不知跟了哪位混混朋友一起,去外地打工,离开了福利院。

算下来两人已经快有十年未见,双方都已大变样,却没想到此时他还能一眼认出自己,不过可能也是因为这会自己的身份证在他的手上。

虽然还是一副凶凶的面相,但如今的王麟不得不说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这么多年过去,年少时期的恩怨可以暂时放一边,陆知闲接过自己的身份证,回道:“王麟,好久不见了,你现在在这工作吗?”

为了不堵塞检票口,陆知闲赶忙进去然后退到一边,身后的顾君尧便立马跟了上来,递上了他的门票。

王麟知道眼前这个俊美高大的男子是跟陆知闲一起来的,检票的同时偷偷打量了好几眼。

顾君尧的气质太过出众,在人群中有鹤立鸡群又有些格格不入的意思,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甚至王麟都是先注意到的顾君尧,然后才发现边上有些眼熟的陆知闲。

认出人后,意识到这一点的王麟率先想的是,为什么陆知闲总是可以与明显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在一起。

小县城又是非周末,这个时间游客很少,王麟很快检完票,回身与陆知闲叙旧:“是,前两年回来了,在这里找了个班上。”

陆知闲其实并不感兴趣,但基本的礼貌要有,即使曾经有过诸多的不愉快,现在遇上了还是要简单聊几句才是,尤其是刚刚王麟说了个“也”。

“这样,你刚刚说“也”,还有谁也回来了吗?”陆知闲问道。

王麟:“周暮啊,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们约好的。”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距离上次跟周暮见面也半个月多了,中间俩人都没怎么联系,没想到这会都正好回了盘城。

陆知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这次回来也是临时决定的。”

“是吗?那这位是?”说着王麟的眼神看向了顾君尧,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在这个气场强大到,一句话没说也无法忽视的人身上。

陆知闲其实并不想介绍顾君尧给王麟认识,潜意识里对他还是有些排斥,认为顾君尧不需要认识这样的人。

尤其从刚刚开始,王麟的眼神就一直偷偷打量着顾君尧,跟曾经打量周暮的眼神一模一样。

于是他敷衍道:“我同事,休假跟我一起过来玩。”

“哇哦,你的同事这么帅啊?晚上有时间吗?一起聚聚啊。”王麟热情道。

一点也不想聚,陆知闲突然沉默,脑子快速思考着合适的拒绝理由。

不太擅长说假话,陆知闲沉默了许久,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之时,边上的顾君尧突然开口:“抱歉,陆知闲今天算是我雇的导游,恐怕没时间跟你叙旧。”

然后双手掰着陆知闲的肩使其转身,说道:“快进去吧,你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

就这样被顾君尧推着,两人迅速逃离了现场,陆知闲长舒一口气。

等他回过神来,不得不佩服严肃的人,能一本正经说些很假的话,还不尴尬。

而身后的王麟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阴毒,连带着还挂在脸上的假笑也显得无比扭曲,低声骂了句:“一脸乖样,换得倒是勤,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