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拍即合,向店掌柜打听京郊藏着哪些神仙道观,把吃不完的点心分给丫鬟们,动身启程,各坐一辆马车,往城外驶去。

薛辟是江南的世家公子,除了琴棋书画吃喝玩乐,懂佛识道亦是必备素养。

而蒋梦云爱赌,信奉“三分凭本事七分靠运气”,对天下各宗各派的神明都虔心尊崇,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哪个也不敢得罪。

冻云觉得自家小姐此举过于任性,十分不妥,好意提醒她:“咱们突然出城,也不与家里交代一声,姑爷回来知道了,怕要生气。”

“你们别告诉他嘛,现下天色还早呢,我们快去快回。再说就算生气也不会怎样,他待我可好呢。”

“待你好把你弄得浑身是伤?啃了一身的牙印,好什么呀。”

冰雾年纪小,不懂男女之事,对蒋梦云不分好歹的骄傲嗤之以鼻,小主人被姑爷弄哭了无数次,还各种欺负,尽管二人亲密,但她还是觉得岳阳鹏发火特别凶。

“那是……那是……那不是的好吧!小孩家家懂什么!”

蒋梦云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气急败坏,把冻云笑得东倒西歪。

她心中一动,转而问冻云:“昨日二爷让你跟他去净房,叫你伺候他擦洗了?”

“没有。”冻云摇摇头,眼神戏谑,“姑爷只让我拿着衣服在旁候着,他自己用净手的冷水冲洗身体,自己擦干的,我就递了个衣裳。”

“那他硬叫你去干嘛?”

蒋梦云与冻云对视一眼,瞬即了然,沉下脸忿忿道:“原来又是为了她!”

小冰雾不明白,冻云便耐心向她解释:“姑爷许是为了避嫌,叫我们姐儿安心,大约是打算往后让锦屏服侍姐儿。”

“我才不要,最讨厌这个锦屏了!”

“锦屏姐姐不是挺好的嘛,待人可亲,办事又能干,嬷嬷们都服她。我瞧她与姑爷一直规规矩矩的,家里谣传她想当小妾什么的,应该不是真的吧?”

“你这笨蛋!被卖了还帮人数钱,说的就是你这种小傻瓜。

她这人心思又多,又会装好人,办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就可劲邀功,仗着岳阳鹏偏袒包庇,成天收买人心,在院子里弄权,非但占坏男人便宜,昨天还下黑手欺负我,你居然有眼无珠说她好,真是气死我了!”

蒋梦云受辱,憋了一肚子气,对丫鬟们大吐苦水,三个女孩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及至下车,锦屏在她们嘴里,已成了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

薛辟挑选道观,法术高低尚在其次,第一要紧的是周围景色要美,要仙,要雨膏烟腻飞泉鸣玉,要云深不知处。

其次道观要建得有风致,要冲淡质朴,要飞檐流阁,要立两仪孕四象。

最后道士模样也得干净,仙姿玉色,气度飘然,一眼望去超凡脱俗,方能令这位金主满意。

玄澹宫,几乎满足了薛公子所有的要求。

他下车后略一环顾四周山景,只见满目青翠,云雾缭绕,立觉心旷神怡,赞不绝口。

“此处甚妙,必有仙人神隐其中,他日我定要来小住几日,到山林深处探访一番。”

“有道理,真羡慕四哥哥,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要是遇上神仙,记得派人来叫我,我也想沾点仙气,求个吉利。”

“那是自然,说不定仙人会带上我俩去天宫转一圈,回到人间已过百年。”

此时岳阳鹏早已是一堆枯骨,妹妹非我不嫁!薛辟轻摇折扇,越想越美,心中万分向往。

道观清净,不便带太多仆役打搅,兄妹二人命马车停在林中等候,只携两个丫鬟同去。

观中小道童见他们衣饰精贵,谈吐不俗,恭恭敬敬将人请入内殿,奉上香茗。

“两位居士请在此稍候,师弟已经去禀报师祖了。”

“多谢小道长。”

小道童揖礼而去。

不多时,道观主人便步履生风地来了。

此人长须飘飘,浅笑盈盈,身着玄青道袍,头戴墨黑混元巾,手持一柄银丝牛骨拂尘,后边跟着两个少年侍童。

鹤发童颜,神清骨秀,一看就是有修为的高人。

日常以貌取人的蒋梦云心下大悦,这场法事做定了!

观主自称方鉴子,师从正一道派,在玄澹宫修行数十年,门下徒子徒孙盈盈。

“正一教传世以叁山符箓,那我等可来对地方了。不瞒真人说,鄙人与舍妹今日贸然造访贵地,乃有所求而来。”

薛辟将前因后果大致交代了一遍,总之想请老道士设坛做法,给蒋梦云去去晦气。

“原来如此。”方鉴子捋须颔首,不置可否。

边上侍童插嘴笑道:“两位想必是远道而来,并不清楚玄澹宫之名。我家师祖素善穿墙伏虎,引雷招雨,一符千病除、叁咒抵万兵。

除祟去晦更是信手拈来,方圆百里的信众,家家安宁,从无邪祟妖鬼之害,全赖我家师祖法力高深。”

“真人这么厉害啊!四哥哥,我想看穿墙伏虎!想看穿墙!”

蒋梦云特别来劲,两眼放光,她不在乎钱,只想看表演。

薛辟宠妹狂魔,当即恳求方鉴子能否演绎一番穿墙伏虎的大招。

方鉴子嘴角一抽,小道士面露难色。

“两位居士,这是正经法术,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敝观也没有老虎啊。”

“那能不能劳请真人设坛招雨引雷?好多天没下雨啦。”

“……”

这两只富贵闲人,揪着老道死缠烂打,一掷千金,硬要看求雨,本来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没办法,他们给得实在太多了。

方鉴子硬着头皮,让小道士们速设法坛,挂幡焚香,换上一身紫色法袍,头戴叁清,脚踏万兵,正调北斗,左调七星,挥剑指天,引雷招雨。

跳了半个时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碧空白云,啥都没有。

“今日雷神雨神外出不在,恐怕招不来雨了,贫道已留下号令,神仙归府后见到便会奉令降雨。”

“……”

小梦云过于失望,气鼓鼓地闷闷不乐,薛辟为了哄她,提议到后山逛逛,游览风林美景。老道赶忙指路,钱已入账,急于送走这两个作精。

沿着小石阶一路向上,行至山腰……

“轰隆隆──”

天上一道炸雷,惊得林子里禽鸟四起,树叶翻飞。

“我以为那牛鼻子胡吹大气,没想到神仙们是真的出门了!早知他法力如此高强,就该坚持请他穿墙的!”

蒋梦云吓得缩到表哥怀里,诧异之余,深深懊悔。

可是倾盆大雨转眼即来,眼看主仆四人无处可躲,都要在山里变成落汤鸡,冻云提议表少爷照看蒋梦云,她和冰雾下山去道观借伞,再回来接他们。

“好!”薛辟立刻答应,他素来怜香惜玉,不忘关照女孩子们:“下山路滑,你们俩互相搀扶着,别着急跑,一定要小心啊。”

“奴婢省得,姐儿就托付四少爷了,我们去去就回。”

丫鬟们走了,只剩蒋梦云与薛辟,找不到避雨处,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被叶子上滚落的大雨滴砸了一头一脸的水。

蒋梦云害怕在树下被雷劈,又湿冷难受,苦哈哈地对表哥说:“我们还是自己下山吧,别等冻云她们了,雨那么大,横竖都会淋湿。”

“我就怕你摔了,来,哥哥的袍子给你披外边,兜一下脑袋。”

薛辟脱下外衣,披在妹妹身上,小心搀扶她,冒着大雨往山下走去。

他捏着她的小嫩手,心猿意马,却拼命告诫自己,绝不可对妹妹不敬,哪怕想想,也是亵渎。

湿漉漉的石子路太危险了,蒋梦云几次脚滑,薛辟心惊肉跳,还是决意背她下山。

隔着薄薄的湿衣服,贴上他的后背时,大脑就不再受他意志所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