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村长站在日历前面,一把扯下四页来,指了指新一页上的日子说道:“老哥啊,就明天吧,还是趁早吧,我这就回去给看看墓地位置。我就先走了”
李铁送别赵村长后,将骨灰盒摆在桌子上,李铁从柜子里翻找出两根半截的白蜡烛。
经过时间的变迁蜡烛早已泛黄,很显然这是之前过世妻子用过的。同样一卷泛黄的白布扯在了门框上。
6月下旬的天气已是酷热难耐,好在刚过晌午,村里并没有什么人,李铁刻意躲避着,生怕多说一句话,脚步匆匆的赶往小卖店置办了一些丧葬用品。
这一路果然如李铁所愿并没有遇到任何人。
因李华尚未成家,也没有留下后代子孙,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只能将他的骨灰直接埋进土里,没有任何的丧葬仪式。
回到家的李铁急忙在骨灰盒前摆上几样贡品、点上三柱香、一盏长明灯,烧了一打黄纸。
紧接着瞥了一眼鸡笼,里面仅存一只大公鸡,一把薅起,从锅台拿起一把刀,对着脖子一刀毙命,刀口尤为的深,鸡血溅在李铁脸上烙出一条血印,李铁愣是眼都没眨一下。
一套下来干净利落,整个杀鸡过程更像是发泄所有的情绪。
之所以先前没有卖掉的这只鸡,是用来引魂的。
李铁提起公鸡爪子,任由鸡血肆意滴溅,李铁嘟囔着“带着李华走大道……带着李华走大道……”围着院子转了三圈后停了下来,一把将鸡撇到一旁。
按照李铁当的风俗:人去世后需要赶紧杀一只年岁长的大公鸡,一是去晦气,二是用公鸡的鲜血吓走附近的孤魂野鬼,最重要的还是给死去的人引魂,让他们跟着黑白无常去阴间。
三两只烟的功夫,李铁家里陆续来了一些沾亲带故的亲戚邻居,早在李铁出发前此事便已在村中传开。
“李铁,咋就这么突然,你这日子可咋过啊?”一村民皱着眉头说道。
“哎!没办法,我可能就这命吧,名字叫铁,先克死了老婆,这又克死了儿子……也没啥活头了。”李铁神情沮丧地回应道。
“铁子,你可别想不开啊,日子咱还得过。明儿我们几个一早先帮你去挖坑。”另外一个年长的村民说道,他看着铁子一脸愁容,心里也不是滋味。
一行人商榷了一下明天入土的事项后,便陆续离开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铁将蒸好的贡品摆在了桌子上、一只鸡、几个馒头。
由于上贡所需的馒头为单数,李铁便将剩余的一个塞到了嘴里,又从酒坛里舀出两碗酒,抄起一碗一饮而尽。
“儿啊,不知道你走的时候饿没饿着肚子,老爹平日里也没舍得给你杀只鸡吃……”紧接着李铁将另一碗酒洒在地上。
李铁抬头看向妻子的遗照说道:“儿子去找你了,缺点啥托梦给我啊,现在就剩我一个了,等我收完麦子,全都换成纸钱给你们烧完……我就过去找你们啊,咱到时候也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突然,一阵寒风吹进屋里,卷起了地上的尘土,照明的煤油灯也随之熄灭。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仿佛是女人的哭泣声。
他摔倒在地,惊恐地看着那扇摇晃的门。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谁?”李铁的声音颤抖着。
哭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他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他自已,并没有其他人。那哭声似乎来自于远方,又仿佛就在耳边。
李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蜡烛上的火苗突然跳动起来,变得异常诡异。
他站起身来,准备去检查一下门是否关好。然而,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发现门上的白布不知何时被吹开了,大门外黑洞洞的......李铁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伸手去关门。就在他的手即将关闭门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将门推开,撞在了他的身上。
“李华,是你吗!!!”李铁惊恐万分的看着眼前的黑影。
“三爪,是我。干啥啊!弄这出把我吓个半死。”
李铁定了定神,惊恐带着失望的说:“李旺是你啊,这么晚你咋来了啊。”
同样惊魂未定的李旺径直走进房间扯过一把凳子直接坐下了,猛嘬了一口烟后,看向了桌子上的骨灰盒道:“这两天有事,耽搁收麦子了,这不才刚忙完就来你这了。”
“华子,咋回事?”李旺没给李铁接话茬的机会紧接着问道。
“夜里11点左右,被车撞死了,刚从海都把骨灰盒拉回来,司机到现在还没抓到,多半是跑了,等公安信吧。”
“明天几点埋?”李旺丝毫不避讳的直接发问。
“一早就去,定在了七点,按惯例来说我一回来的时候就应该下葬,这不走的匆忙......地方都还没挖。”
“那你他妈的卖粮食的时候不跟我说。”李旺没好气道怼着李铁。
李旺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五大三粗的体格子和李铁的瘦小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他的脾气却是出了名的暴躁和易怒,做生意时也不够安分守已。经常会采取一些不正当的手段来获取利益,这使得他在村子里的声誉并不是很好。人们对他既敬畏又厌恶,都尽量避免与他发生冲突或交往。
“明天一早我让我儿子,过来给他叔端骨灰盒,披麻戴孝送一程吧。虽说远了一些,说到底也是一个祖宗的,整的我们老李家像没人一样。”说罢,起身便走。
李铁小步追了出去:“旺啊,李华没成家说到底也还只是一个孩子,按照老规矩也不需要找孝子,犯不上,再吓着小孙子。”
“我说咋办就咋办,我说三爪呢咋那么多事呢!”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天,渐渐泛起鱼肚白。
昨日几位村民已悉数赶到,没过多久李旺便拽着他的小儿子过来了,胖嘟嘟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
对于十多岁的小孩来做这种事情自然是很抗拒,不用多说是挨了一顿揍。
在一位年长村民指挥下,李旺儿子点上三柱香、烧了一打黄纸、洒了一碗酒,紧接着磕了三个头。
年长的村民看向李铁示意可以动身了,并嘱咐到:“待会一声也不准吭,免得阴魂留恋。”
李铁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临棺泪千祭先人,乡亲依依送归去。
远行千里尸归路,丧乱哀深情难舍。
……
我劝亡者莫走东,东洋大海一场空。
我劝亡者莫走南,南边只有火炎山。
我劝亡者莫走西,西边有个伍子婿。
我劝亡者莫走北,北边寒冷去不得。
我劝亡者走中央,五龙捧送上天堂。
一曲词唱罢。“起柩!”老者一声吆喝后,烧纸的瓦盆也应声摔碎。
不过异常的是,盆只摔成了两半,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这种泥盆只要用力一摔便是粉碎,按照当地的说法摔得越碎越好,可如今这种场面不禁的令人众人汗毛直立。
还没等众人反应,李铁儿子说道:“爸,我抱不动这个盒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胖墩再次用上吃奶的力气再次去搬,向大家证明确实如此。骨灰盒果真死死的钉在桌子上。
五大三粗的李旺便不信这个邪,上前搓了搓手,脖子上已是青筋暴起,用尽了浑身力气依旧纹丝不动。
再一看香炉上的三柱香——呈现一长两短,烧过的香灰也是出奇的黑。
年长村民见状叹了口气说道:“娃太年轻了,不愿意走是正常的,又是意外客死他乡,只不过怨念这么大,里面应该还是有些说法。”
“儿啊,我知道你委屈,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有冤爹给你伸冤,有仇爹给你报仇。咱先上路吧……吭!”紧接着李铁手扶向骨灰盒。
李铁尝试用力搬动骨灰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了好久后,依旧纹丝不动。
站在一旁的李旺憋不住了,指着骨灰盒骂道:“李华!你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该走的走!别在这瞎折腾,想变成孤魂野鬼就直说,再不走我砸烂你的骨灰盒!”
李铁拉住李旺,这样的谩骂当爹的听着肯定不是滋味。
也就是李旺这几声,地上的两半泥盆随之碎了一地,骨灰盒也轻松地搬了起来。
李旺儿子一身白衣,身后跟着几个手持铁锹的男丁往着陵地出发,而李铁紧随着队伍的最后面,头垂的似乎快要贴着地面了。
到达陵地,一个整齐平整的四方墓坑已被挖好。
“李铁,我们六点左右来的,一个钟头的时间几人弄完的,你来挑一眼毛病。”一位中年村民手搭在铁锹上问道。
李铁并没有过多察看,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卷烟,逐一向帮工们递去。这也是李铁平生第一次买的卷烟。
李旺家的儿子,小心翼翼的将骨灰盒放入墓坑中,磕了一个头便躲在了李旺身后。
众人开始慢慢地铲起泥土,一点一点地掩埋着骨灰盒。李铁静静地凝视着,眼中满是哀伤和眷恋。每一锹土都像是在与儿子做最后的告别,铁锹与泥土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
随着泥土逐渐堆积,骨灰盒渐渐被掩盖,但李铁老年丧子的悲痛永远无法掩盖。
直至堆积出一个土包,李铁哽咽着说道:“一早就麻烦大家了,今晚上到我家喝点。”
“你那酒没人愿意喝!都回吧,都回吧。”不用多想这话除了李旺没有人能说的出来,当然,其他村民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帮工们前前后后的扛着铁锹返回,李旺注意到李铁并未跟上,于是回头望向坟头。
李铁正地趴在坟头上,身体不停的颤抖,泪水如雨,一脸的泥土,嘴里的泥土和口水混杂着,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坟头的泥土,绝望而又无奈的哭声充斥着整片陵地。
李旺在李铁身后静静地站了一根烟的功夫,李铁此时的哭声已有气无力。
“我说你没完了是吧,给我回去!”李旺恶狠狠地一把抄起李铁。瘦小的李铁毫无抵抗之力,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