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不断从脸颊两侧流下，苏云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从苏霞的反应来看，两人确实不是亲兄妹，得知这个情况，苏云的心里反而好受了些。
鬼知道那句“一个没有亲人的疯子”的话会不会一句成谶，目前看来不会再有这样的风险了。
她是个好女孩。
苏云努力从庞大而纷乱的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家为什么会变得这样举步维艰。
父母两年前死后，由于之前做了些生意，欠下了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自己的大伯几万元，家里的现金并不多，还有个与大伯合伙经营的店铺，当然已经是被对方直接接手过去了的，收支状况完全没办法弄清楚。
生活费，平时为苏云检查、治病的钱，苏霞的学费，基本上都是靠租金和自己动手赚......
上面两层都是出租了出去的，苏云和苏霞住在第一层，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放置了苏云和苏霞赖以谋生的一个小推车和一些工具。靠那点微薄的租金很难维持生活，所以苏云每天早上都会推着小推车出去卖早餐，当然是些简单的食物如油条，烧饼，豆浆等。
当然这项活动也是半年前才开始的，说起来镇上的人也感到十分奇怪，在大家眼里看起来都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苏云炸油条的技术十分老练，包括收钱，找零都有条不紊，即便有人用微信支付，但凡少了五毛钱也能被苏云发现。
但他只有在卖油条的时候才会和人说话，其余的话题他是一概不理的，没人来买的时候，他更多的时候会坐在一条随身携带的一凳子上发呆......
卖完早餐苏云就会推着小车回家，然后继续找一个河边，或者是一座小山包躺着，不论是半小时或者一小时都可以，因为苏云中午又要准时回家吃饭。
如果不准时回家的话她就会满镇子来找苏云，这无疑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苏云不会让她太难做，毕竟她还要上学，利用中午的放学时间回家做饭已经很累了。中午吃过饭后苏云又会找个地方躺着，当然不是家里，这地方不够宽敞，苏云宁愿找个大马路一直乱走也不会一直躺在床上。
一方面，他喜欢自由。另一方面，在自然的环境中他的头痛会有极大的缓解。
然后是下午，苏云照例会准时回家，昨天实在是个意外，因为苏云渴望那场大雨真的很久了。
晚上就像现在这样，苏云吃过饭洗完澡，自己拿了吹风把头发吹干了，毕竟她今晚确实有的是忙，苏云躺在床上凝视着漆黑的天花板。
门外一直有声音在响着，洗碗，拖地，洗衣服，苏霞做完这些还要准备明天早上的东西，以确保苏云不需要忙太多的事情，只需要简单的加工，就可以收钱找钱了。
两个人的生活......
黑暗中，不知道过去多久，门又被轻轻的敲开了。
苏霞抱着一床被子走了进来，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有淡淡的亮光。
她小的时候几乎都是和苏云睡，再大些仍旧是一间房，只是分了另一张较小的床在苏云旁边睡。而现在她住在另外一间房，却久违的抱着被子过来了，她没有发出什么大声的响动，站在床前看了苏云一会儿，随后就走向那张小床。小床上被苏云随意放了很多杂物，借着窗外微弱到可以忽略的光线，苏霞轻轻把被子放下，又把一些硬物放在边上，苏云的一些衣服她却没有动，而是放在枕头旁边。
片刻后，苏霞终于上床睡了，但始终不安分的在床上翻动着，过了会她终于坐了起来，又把目光看向苏云，犹豫了一会儿，又轻轻下床了。她有些小心的拖动着小床，一边还小心的看着苏云，其实苏云根本就没睡。
终于，两张床拼接在了一起，她面朝着苏云安稳的睡了下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睡觉的时候很像一只小猫，身体微微的蜷缩，而苏云注定要陷入夜晚里更深层次的精神内耗中。
......
“哥，你不要死，求求你了...”
苏云从沉睡中惊醒，看到一个粉嫩的小萝莉正趴在苏云的胸口哭着，她的脸庞很白嫩，色泽如最光滑精美的瓷器，触感却如同软云。那时候她还没有这么瘦，萌萌的脸上还有淡红色的婴儿肥。
她持续的哭着，不知道哭了多久，而苏云只是冷冷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直到她的眼泪慢慢哭干，晕倒在苏云的怀里，苏云绝望而冰冷的内心好像突然有一块儿被触动了一下，慢慢的画面淡去，苏云却陡然伸出了手。
‘不要，不要离开我......’
......
苏云大口的喘着气，从床上猛然坐了起来。
苏霞还没有起床，这时苏云发现苏云的手被她抓在手里，她的手掌因为苏云剧烈的动作而被甩开，她微微动了一下，又不满的把苏云的手握的更紧了。
她的手掌不算柔软，手心里甚至有些小茧，她看上去很清瘦，连手指都是如此，微微触摸，骨节上便传来一种坚硬的感觉。
刚刚的，是梦......
那好像是自己刚重生到这副身体的时候，他好像尝试过自杀。
冷静的回想，更多的记忆一一浮现。
他从白马河的大桥上一跃而下，那样的高度以头部砸向河面几乎可以直接将一个人砸晕，然而他没有死，只是昏迷了过去，身体的本能却让他浮上了水面。
之所以自杀是因为刚重生到这副身体的时候，虽然灵魂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抗拒，但记忆的融合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自主意识。再加上他在潜意识里其实是抗拒重生的。
因为自己并不值得......已经是失败过一次的人生了......
可两年前苏霞也有十三岁左右了，为什么记忆力却变成了一个小萝莉？
难道自己这辈子跟小萝莉是过不去了......
苏云将目光重新投向苏霞，她躺着的时候很安静，脸上甚至还有未干的泪痕，像一只小花猫。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苏云不是很开心。
但苏霞应该是开心的，因为没有雨的话出来买早餐的人会变多些，雨下大了还只能收摊，没有生意做的话，他们的生活又会变得拮据。
平心而论的话，苏云并不希望她带着自己，在自己的设想中，自己应该自由自在的在陌生的城市和原野中流浪，不会有任何的负担。
前世杀手的生活虽然很丰富，但其实感情生活却少的可怜，见过太多的腥风血雨，其实他对感情也从不抱有什么寄托在。
不过这个女孩确实是非常努力的在照顾自己，但这样的年纪应该还窝在父母怀里撒娇吧。自己倒是成为了拖累，这样的感觉其实很不好......
在前世的价值观里，没用的东西是应该被抛弃掉的。
这让苏云有些下意识的惶恐，不过好在自己也没有抱着要一直两个人生活的期望。
而且，自己并非他的亲哥哥......那么顺利成章的，等她中考完之后，自己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套房子可以卖掉，抵掉债务应该还可以剩一些钱，苏霞的成绩素来很好，高中的学费一定是可以免掉的，可以住在宿舍里，只要考上大学，凭她的努力应该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她应该奔向她光明远大的前程，而不是陪着苏云待在一个人的角落。
正想着，窗外的一丝光线慢慢蔓延了进来，已经是初夏，天亮的已经有些早了，苏云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出摊了。
苏云挣脱开苏霞的手，起了床，简单的洗漱了下，正走向后边的小院，后边就传来噔噔噔的急切的脚步声。
“苏云！”苏霞很少直接称呼苏云的名字，一般都是叫苏云‘哥’或者‘哥哥’，只有在苏云执拗的淋雨或者她很着急的情况下，才会这样称呼。
苏云站在原地愣了愣，苏霞走过来用很轻的语气说道。
“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出摊。”
现在还是五点多，她还可以睡上一个多小时，而且她完全是笃定的一副苏云能听懂并且会遵从她的指令的样子，苏云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乖乖的站在原地。
苏霞洗漱的速度也很快，很快她背着一个书包出来了，头发很简单的在后脑扎了一个马尾，手里还拿着一个她自己缝制的褡裢。
苏霞把褡裢挂到了苏云的胸前，轻轻拉住了苏云的手。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