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是个惯犯。
在过去二十年，监控网络天眼系统还不算发达的年代，他曾靠着一手娴熟的开锁和扒手功夫，被临江市的地下人员尊称为“盗神”。
但干这行的，失手一次，基本就失去了未来的人生和过往的一切所得。
李大因为行窃，被警察逮住，多年的扒窃经历被翻出，数罪并罚，在牢里一蹲就是十年。
待到出狱之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天。
十年的经济腾飞，科技换代，让李大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感。
出狱后的他原本打算靠着一手开锁功夫谋生，但开锁是需要在警察局备案的，李大又被抓进去蹲了一阵子，身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也赔了个精光。
“草！”
蹲在马路边上，李大朝地上啐了一口，迷茫地看向街道。
他在这座城市里没房子，没钱，甚至买不起一张回老家的车票。
算了，他本来也没想过要回老家。当初出来闯荡，就是为了躲避老家那群不要脸的蛀虫。
想到十年之前，他被一群小混混围在当中，求着他传授经验之时的辉煌时刻，李大脸上闪过难以掩饰的落寞。
他尝试着拨打那些徒弟的电话，但当他们接通后听到是李大的声音，便立刻挂断了电话，生怕自己跟他扯上关系。
“一群白眼狼！妈的！”
李大愤怒地踢着路边的草丛，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块石头，疼的他龇牙咧嘴。
“草！草！草！”
时间已经接近夜晚，李大从看守所出来后，便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听到身边传来些许人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到了一个小区门口。
“锦绣苑...”他念叨着小区的名字。
夜色降至，出门散步的老太们正相携着回到小区。
一名老太手舞足蹈地跟同行的老太说道：“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啊，我那栋楼啊，闹鬼啊！”
老人家，总是把神啊鬼啊的放在嘴边。
“我也听说了，前两天你们楼有人跳楼，但是警察检查后说压根没人跳楼！这怎么可能嘛！我问了隔壁小区的刘老头了，他说他们小区那晚好多人都看到了！”
“是不是特别吵的那天？那晚我也醒了，晚上我还看到有警车到我们小区里呢！肯定是出事了！”
“可不是嘛！就是我那栋楼！我当时晚上吃多了没睡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趴在猫眼上看。就看见一个胖警察扶着我楼上404住的那个女的，然后就听到警车呜呜地叫。”
“后来呢？”
“后来我就一直没见那个女的回来！不过那个女至少还活着，她还有一个住在一起的室友，死了！当天晚上就被警察装袋子里带走了！我当时还不知道那个黑袋子里是啥，后来看电视剧里，人家装尸体都用的这种袋子！”
“天呐，那凶手呢？凶手抓到了吗？”
“就是凶手没抓到啊！我楼上那个女娃到现在都不敢回家，听说现在吃喝睡都在警察局，不敢出来了都。而且现在整栋楼几乎都知道这事了，现在大家走的时候都特地避开404，路过的时候看都不能看一眼，那房子现在邪门的很呐！”
“那个女娃的室友肯定是冤死的，就是被别人杀死的。这种死法的人怨气最重，估计现在鬼魂还留在那个房子里呢！”
“难怪我这几天总感觉心里慌慌的，唉，李奶奶，你不是每个星期都要去道观上香嘛，你认不认识什么道士，请他来我们小区做做法。”
“这...等我这周去道观的时候问问啊，人家道士也忙，现在请道士的人太多了。”
“抓紧啊，李奶奶。大不了大家把钱凑一凑，早点把这冤死鬼送走，早点投胎，也算是一项功德。”
“...”
老人家，在聊天的时候总是避不开神啊鬼啊的。
李大蹲在一旁的路牙子上，一股寒风吹来，灌入他的衣领，令他打了个哆嗦。
“这鬼天气，真他妈冷！天都黑了，不能在外面继续待着了。”
李大站起身，但无家可归的他现在该去哪呢。
网吧？桥洞？又或者是救济站？
李大心中忽然有了盘算。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那个老奶奶。
房子的主人一直未归...
这儿不就有现成的房子可以住嘛...
他扯了扯衣领，跟着老奶奶进了小区楼。
“404...”
来到房门口，李大嘴角上扬。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伸入门锁之中，钩动锁扣。
只听“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即便是在狱里待了十年，他的技术丝毫没有退步。
房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腥味混杂着香味，凝集成一股奇怪的气味扑鼻而来。
李大扇了扇鼻前的空气，然后大步走进房间。
空调，冰箱，厨具，被褥...电力运行正常，一切都无比的完美！
除了其中某一间房的地面上被画了人体边框，一个衣柜被警戒线围住封起。
李大退出了这间房，关上房门，来到了另一间卧室。
虽然他从不相信神鬼之说，但那屋死了人，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膈应的。
“咕~咕~”
肚子有点饿了，他起身来到冰箱前，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类的火锅料。
“看来这两小姑娘不会做饭啊，只会下火锅。”
李大不喜欢吃火锅，但此时肚子饥饿无比，有吃的总归聊胜于无。
从厨房拿出电磁炉，倒上水，放入火锅料，不到五分钟，一锅美食就可以出炉了。
关掉电磁炉的火后，李大盛了满满一碗，然后端着碗直接进了卧室，坐在粉嫩喷香的被褥上，打开电视，随意调了个频道，开始进食。
【据警方消息，本月已有八例独居女性失踪事件，截止到目前，嫌疑人仍未被抓获...提醒广大独居女士...】
“现在的社会也没多安宁嘛...”李大一边吃着一边嘀咕道，“不过这个人也够厉害的，犯了八次都没被抓。”
李大又切了几个台，觉得没啥意思，便关上了电视，迅速扒完碗里的丸子，准备去厨房的电磁炉上再盛一点。
“吱呜...”
刺耳的声音响起，令李大吓了一大跳。
那是房子大门的开门声！
一定是那个躲在警察局的女主人回来了！
“啪！”
房门关上，紧接着是钥匙撞击木质鞋柜的声音。
这个女人在换拖鞋。
她下一步就是往卧室里走！
李大迅速扫视一圈房间，来不及思考，一个侧身翻滚钻进床底。
作为在牢里蹲了十年，每天接受法治教育的囚徒，李大很清楚自己被发现的下场。
他才刚从牢里出来，还没来得及重新展开自己辉煌的人生。
他不想再回到牢里去。
“咔”
卧室的房门被打开。
李大趴在床底，偷偷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一双白皙的小腿，拖着一双红色拖鞋走进了卧室。
腿的主人一进屋便倒到床上，似乎十分疲惫，躺到床上许久都没有动静。
是睡着了吗？接连数日的惊恐一定让这个女孩心力交瘁，十分疲惫，她到家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睡觉。李大心中往好的方向猜测。
但此刻的他趴在床底，动都不敢动一下。
万一对方没有睡，只是躺在床上玩手机呢。
这样的话自己一出去就会被看到，然后就会被抓回监狱...
“还是再等等吧，稳妥一点。”李大心中按捺住想出去的欲望。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女孩的脚动了。
她翻了个身。
原本视野里还有两条垂落的小腿，现在只剩拖鞋还挂在空中。
她应该是从正面躺变成了趴着，这不是睡觉的人该有的一次性动作的幅度。
床上传来一阵嬉笑声，那是手机的声音，这个女孩应该是刷起了短视频。
李大心中万分庆幸自己稳妥的选择。
“咕~咕~”
又是肚子的声音，但这次不是李大，而是来自床上。
“不好！”李大心中暗叫不妙。
自己刚煮好的火锅料还在厨房！
一旦对方走进厨房，就能立刻发现那锅滚烫的火锅。
“千万别去厨房，要是去了，我就只能...”李大脸上露出凶相。
只听床上传来手机“叮”的一声。
这...应该是手机付款的声音吧...李大上次出狱时用过智能机，在店员的指导下学会了手机支付，每次付款都会“叮”一下弹出个消息。
李大猜测，这个姑娘应该是点外卖了。
还好她没有下厨的习惯。李大松了口气。
也许是躺在床上太无聊了，女孩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电影推荐，是李大刚才关闭前看的节目。
【最新泡菜国爆款电影《寄生虫》即将上映，贫穷家庭住进富人豪宅，每天夜晚趁主人入睡之时肆意享用豪宅，化作趴在富人身上的寄生虫...】
李大趴在床底，满脸写着“无语”二字。
这电视节目搁这儿内涵谁呐...
节目继续播放，开始推荐下一个电影。
【黑百合、范胀胀倾力献映，独居女性必看电影《门锁》。单身貌美的方卉独自在大城市打拼，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一天夜里，她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暴力拉拽门把手试图闯入。从那天起，她就一直生活在不安的恐慌之中。她紧锁房门，但她不知道的是，凶手已经躲进了她的床底...】
李大：“...”
床上短视频开始循环播放。
一遍，两遍，三遍...
这说明，女人停住了。
原本悬在空中的小腿笔直地下垂，贴在地面上。
女人的姿势变了。
她从躺卧的姿势起身，坐在床边。
李大心中忽地收紧。
他看见黑色的头发，正从床边缓缓垂落。
这个女人正在往下探头！
怎么办？怎么办？
头发越来越密，李大的心跳也越来越重。
照这个速度，最多五秒，李大就要和女人的目光撞上！
他慌乱之中抓起身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那只被他带到床底的碗。
李大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对方完全探到床底，他就立刻用碗遮住脸，然后以最快速度离开这个房子！
他是男人，而且是在牢里天天做劳动改造的男人，力气很大，只要他想跑，这个女人绝对抓不住他！
李大的视野中已经能看见一小部分白皙的额头，全身紧绷，肾上腺素狂飙。
忽然间，女人停住了。
她最终还是没敢看向床底。
电视里传来恐怖的音乐声，还有刺耳的女性的尖叫，刺激着床上床下二人的心脏。
这个女人怕了。
她怕了！她不敢看！
李大心中狂喜。
女人重新退回到床上，她按下遥控器，换到另一个节目。
【独居女性失踪案嫌疑人至今没有落网，警方提醒广大独居女性，注意检查房间，尤其是隐蔽角落，比如衣柜，床底等不常见的地方，是否有异常...】
李大：“...”
他忽然无比后悔来到这间屋子。
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感觉比他在牢里待的十年还长！
但好在，下一刻，电视的声音消失了。
女人把电视关了。
手机的声音也消失了。
露在床外边的小腿也消失了。
“这是，要睡觉了吗？”李大猜测着。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整整十分钟，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大逐渐冷静下来。
先前狂飙的肾上腺素带来的副作用也发生了。
疲惫，困倦向李大袭来。
要出去吗？
万一对方还没睡呢？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一刷手机就刷好几个小时。
说不定这个女人现在就躺在床上看番茄小说呢。
李大决定再等等。
他强忍着困倦，两手手肘撑地，给自己提提神，不让自己睡着。
他绝对不能在这里睡着，因为他打呼噜。
“下次宁愿去桥洞，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
他心中暗暗发誓。
虽然强行抵御着睡衣，但身体的困倦本能还是难以抵抗的。
李大快撑不住了，他决定要出去了。
“吱呜...”
刺耳的声音响起。
“咔”
卧室的房门被打开。
李大趴在床底，偷偷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一双白皙的小腿，拖着一双红色拖鞋走进了卧室。
腿的主人一进屋便倒到床上，似乎十分疲惫。
女人躺在床上拨通了电话...
“喂，陈警官，我刚到家，谢谢你的照顾...我感觉没什么事了，就是有点累...嗯，我先休息了...”
她休息了...李大躲在床下偷听着。
等等！
李大猛地惊醒，困倦一瞬间从脑中清除了出去。
这双鞋，这个小腿...
那个女人不是一直在房间里吗？！
如果这个是房子的女主人，那刚才的女人是谁？！
“我很像她吗？”
几乎贴在耳边的吹气声，令李大猛地扭过头。
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