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来了,沈初玙被后面乌泱泱一片人推着往里走。
挤站在门边上,已经没有缝隙,她几乎是缩着双肩跟脖子,看着门从鼻尖前关上。
她每天都是如此,已经习惯了。
过了五个站,到金融城,在这片上班的人比较多,地铁里有了空隙。
沈玙初萎靡不正地出着神,还立在门口,一个拎着公文包的男人步履匆忙从身后撞了她一下,沈玙初差点被撞下去就被一只大手捞过腰,轻而易举赶到门旁边铁把手处。
力道夹带点恩怨,男人手腕上带的表搁得她肚子生疼。
周围有几双眼睛都用看稀奇物种的眼光看他们。
像小情侣吵架在赌气。
沈玙初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脸红了。
她168cm的身高,在女孩子中身高算中上的了,迟晋洲站在她身后,像乌云笼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还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似有若无地钻进鼻息里,前调是烟草,后调是冷冽的木调香。
下一站是俞城孵化园区,迟晋洲下地铁走了。
像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句话没有,地铁门关上,各走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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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玙初刚开始不知道迟晋洲租那临街的铺子干嘛,直到顾远鸣大中午来找她诉苦,说顾暖扣他生活费,顺嘴提到迟晋洲,沈玙初才知道,那铺子是迟晋洲买的。
上下两层的大铺面,顾远鸣崇拜地说:“洲哥花了好几百个w呢,准备干典当行。”
听顾远鸣描述,迟晋洲现在很有钱,像是继承了他爸财产的富二代。
沈玙初咬着米饭,没多打听。
总之迟晋洲又要重操旧业了。
从前他除了学习烂得一塌糊涂,还喜欢打架生事外,脑子倒是很灵敏,眼光也不错。
高中毕业就经常跟虎哥那群人混高端场所,后来凭借自已的聪明头脑跟人合伙,注册了一个寄卖行。
他是资源入股跟技术入股,主要收售二奢品牌。
那时候他才十九岁大,倒也做得像模像样,主要是靠夜场跟会所那边的几条资源。
寄卖行跟典当行听起来差不多,实际是不同档次。
典当行要注册下来不简单,不是人人都可以开的。
迟晋洲高三毕业就不想上大学,每到她休息那天晚上,大半夜回来经常给她带好吃的宵夜,就为了把她弄醒,然后天马行空地绘画着未来。
他说典当行高档些,是正儿八经的金融机构,光注册资金就得上千万起,而且必须是实缴资金。
那时候沈玙初作为高三生,还没有听过这么多钱,除了劝他上个大专,每天就是学习。
迟晋洲听多了也就烦了,慢慢的就不再跟她聊他在外面都干了什么。
“点橙姐。点点,橙橙,怎么又神了。”顾远鸣在她眼前挥挥手。
沈玙初眨眨眼,垂眸咬了口饭,岔开话题问:“你过来到底找我干嘛?”
顾远鸣龇牙一笑,坐到她旁边:“我姐虐待我,把我卡停了。”
他双手合十,委屈巴巴地说:“拜托拜托,她真的能听你的,你给她说说呗,弟弟没了钞票,就像鱼儿没了水,要干枯而死了。”
沈玙初哦了声:“知道了。”
顾远鸣相信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沈玙初答应他的事都会做到。
顾远鸣没再提自已的事,又把话题带到迟晋洲身上:“点橙姐,洲哥还要买房,最近在看新楼盘,你知道吗?”
“不知道。”
顾远鸣表示震惊:“不会吧,这种大事他肯定是要跟你商量的啊,以后肯定也会接你过去住。”
沈玙初道:“他买房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顾远鸣听出点名堂来。
以前兄妹二人连吃顿饭都要商量半天去哪儿吃,现在跟两个不熟的人毫无差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那件事感情变淡了?
顾远鸣小心试探问:“他该不会还在因为以前的事跟你置气吧。”
沈玙初看眼时间,午休时间都被顾远鸣霸占了,她提气道:“我也不知道,别打听了,我该回去上班了。”
“点橙姐,我没钱了。”顾远鸣没钱请客,叫住她。
沈玙初转过笑道:“吃吧,我买单了。”
顾远鸣没跟她客气:“那我再要例汤。”
沈玙初回公司路上跟顾暖打了通电话。
策划经理裴云见她回来,放了杯咖啡在她面前:“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是没休息好吗?”
沈玙初先道了声谢谢,说:“没有。”
裴云大她三岁,今年二十六,沈玙初刚来实习的时候,他已经是策划师,沈玙初是人事部分给他带的,工作配合得还不错。
沈玙初实习期结束,他就升了一级。
沈玙初回鹿艺继续干,裴云知道后特地到人事部去要她。
以前做过搭档的原因,裴云平时对沈玙初多有照顾。
他问:“工作很多吗?”
“不是。”沈玙初端起咖啡,“谢谢裴经理,我会好好工作的。”
“不客气。”裴云笑了下,“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
沈玙初开玩笑:“晚上不加班的话,肯定会解决我的困难。”
裴云默了两秒:“那今晚你就早些回去休息,今晚就不组织会议了。”
沈玙初没想到他这么爽快。
裴云走后,组里的桑鱼鱼过来悄声咬耳朵:“啧啧啧,玙初,裴经理对你很特别啊!托你福,晚上没会议终于可以下个早班了。”
沈玙初笑笑没说话。
桑鱼鱼继续道:“他平时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天天冷张脸,居然对你那么温柔。”
沈玙初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推开她脸:“他算我半个师父呢。”
沈玙初下班往地铁口走。
公司写字楼离地铁有两百多米的路程,须得过条马路。
沈玙初还在等红绿灯,一辆黑色宝马X5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上,她低头看手机没注意。
市内不能随意按喇叭,裴云就支出脑袋喊她:“玙初。”
沈玙初抬头,循着声音望去。
裴云车子就停在她右侧:“快上来,我送你回去。”
沈玙初想说不用了,看到后边有交警骑着摩托车过来,下班高峰期,这里不能随意停车。
沈玙初提醒:“经理,交警来了,你快走吧我自已回去就行。”
“快上来。”
沈玙初只好快步走到副驾位,拉开车门上去。
裴云问:“下班高峰期,你回南巷很挤吧?”
沈玙初回答:“还好。”
裴云邀请她:“一起吃个晚饭?”
沈玙初拒绝道:“那不巧,我今天约了人,真不好意思裴经理。”
裴云有些失望:“好吧。”
两人堵在车流里,裴云会问些平常生活的话题。
沈玙初更愿意跟他聊工作上的事。
对裴云来说,沈玙初真的像一个未解之谜一样吸引着他靠近。
一个姑娘无父无母,工作时间外,基本不跟同事有任何私交往来,看起来干干净净,又很神秘。
沈玙初让裴云把车子停在南巷地铁口,她解开安全带:“谢谢裴经理,我先回家了。”
沈玙初目送车子走后,掉头头往巷子里走,抬眼便看到那空铺子门口,两尊熟悉面孔蹲在门口抽烟。
迟晋洲跟顾远鸣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一个目露八卦,一个神色凛然。
沈玙初弯唇,表示打过招呼。
顾远鸣隔空喊她:“点橙姐,晚上一起吃饭啊,洲哥请客。”
“吃过了,我先回去了。”沈玙初真走了。
顾远鸣二百五似地问:“洲哥,点橙姐交男朋友了吗?”
迟晋洲没说话,站起来,把抽一半的烟丢地上抬脚碾灭,又捡起来丢垃圾桶里进了铺子。
顾远鸣主打一根筋,极其没眼力见,追上去说:“洲哥,你跟点橙姐还在闹别扭呢?不至于哈,五年了,她真的为你好。以前的事,你也有不对的地方,点橙真的很担心你。你都不知道,你走后,她一个人把自已关了整整两周,失声了一个多月不能说话,去学校报到才勉强恢复,跟沈叔叔走的时候一样,瘦了十多斤。”
迟晋洲霍地转过来,眼神是要吃人的架势,吓得顾远鸣往后一跳。
**
沈玙初洗完衣服,晾晒在棚子里。
最近棚子有点漏水,上次晾干的衣服一场雨下来,滴滴答答的屋檐水全滴在了衣服上。
沈玙初从屋里抬了张凳子出来,站在上面检查。
这里还是父亲在的时候用堆杂物的小角落隔出来的一间洗衣房,用邻居不要铝艺顶棚边角料拿来搭的屋顶,现在腐蚀严重,已经出现锈迹裂痕,抬头看就能看见几丝光亮。
又是缝缝补补的一天。
沈玙初在网上搜索这种材质的顶棚,各式各样的定制看得眼花缭乱。
打算明天下班去建材城看一看。
她低下头,一个人立在凳子边。
沈玙初被吓到叫出声,伴着一阵头皮发麻。
迟晋洲不知何时到的,靠在底下墙根上,抱胸仰视她:“坏了?”
沈玙初皱眉嗯了声,从凳子上下来。
她进趟屋出来,迟晋洲来无影去无踪,又不见了。
沈玙初又跟顾暖打了十多分钟电话,挂断后,进厨房做面条吃。
面条跟荷包蛋刚捞上来,就听见门口有动静。
她跑出去,两个师父架着梯子就进来了。
“师傅你们干嘛?”
“哦,你老公让我们来换棚顶”
“........”
颈长腹圆的院子,入口有些窄,沈玙初侧身让他们进来,发现迟晋洲正在洗衣房那儿收她衣服,提着还在滴水的贴身衣物。
沈玙初脸一烫,跑过去的时候迟晋洲已经提着没干的衣物进屋了。
师父问沈玙初想怎么安装。
沈玙初被绊住脚,跟师傅交代了一通。
等进去的时候,迟晋洲已经把她那碗面条吃得连汤都不剩了,大爷翘脚,闲散地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矮几上给她留着一个汤面碗,一双筷子。
看在他帮忙喊人换屋棚的份上,沈玙初没说什么,安静地收走碗,烧水重做。
迟晋洲眼皮不抬一下地说:“不是吃过了吗?”
“……”
“煮那点面,猫都吃不饱,再给我煎个蛋,记得放点盐。”
“.......”
沈玙初嘀咕:“长得就像个蛋。”
迟晋洲抬头。
沈玙初懒得搭理他,进了厨房。
迟晋洲堵到厨房门口,问:“还有哪些地方坏了?一起修了。”
沈玙初下着面条,回答:“没有了,下次你要叫人过来,提前说一声。”
迟晋洲站在她身后,沈玙初又煮了两份面条,准确说,是一碗面跟一盆面。
盛汤用的那种瓷盆。
迟晋洲饭量一直很大,沈玙初知道,她刚那碗面条,迟晋洲塞牙缝都不够。
沈玙初把那盆面端给他:“谢谢你找人帮我修顶棚!”
“........”